神通
图片版《神通》,懒得搞文字版了。。。。
哈哈哈,在经过两天的努力后,我把它转成文字版的了(Win!
Emm,先将就着看吧,里面可能会出现的错误包括但不限于错字、漏字、格式不对等。
里面的章节名为整理时加入,看时可忽略。
菩萨现
我感觉最近我同桌有点奇怪。
虽然我俩平时不是特别亲密,日常相处却是完全没有问题的。我也不想因为这个破坏我俩的关系。
但我真希望他能回宿舍里点香,而不是把香炉放在书桌膛里。现在我每天上课都被熏得头晕眼花。那个香一点也不好闻,不安神宁静的味道,反而有点苦,还有腥味。不过我俩座位是靠窗的最后一排,每次他一点香我就把窗户打开。他前桌不把他揍死还是得感谢我。
可是这人最近真有点变本加厉了,不但在学校点香,还带来了一个奇怪的雕像。我不知道这能叫什么像,我对宗教相关不太了解,但那玩意我咋瞅咋别扭。
我觉得我还是得问问他。
这节是语文老赵的课,我抓紧时间做数学,不大一会几就过去了。下课铃一打响,同桌刚要趴桌子睡觉,我连忙叫住他,问这是什么。同桌看看班级里其他同学正打闹嬉戏,转过来压低声音告诉我,这是摩致菩萨,能绐人实现心愿的。
我看他一脸严肃,强忍着没爆发出一阵惊天大笑,也皱着眉头道:“这么厉害?看你恁虔诚,你许了什么愿?“
“这次月考进步五十分。“同桌说。
我最终还是没能忍住,笑出了声。
他狠狠瞪了我一眼,扭回头去对着那个奇怪的雕像嘀嘀咕咕的。
其实现在是高三,大家为了提升成绩,想出点奇怪的办法一点都不稀奇,但我觉得我同桌每天也挺努力的,估计是给自己个心理安慰吧。
我根本没把这事当回事,也没再问他,靠开窗户减轻身边的怪味,等熬完了晚自习,我立马赶回最能令我幸福的地方。
要说哪个地方最能让学生幸福,那必然是我的宿舍。我一鼓作气爬上宿舍楼的第四层,推门走进走廊最深处的 407 ,大喝一声兄弟们我回来了,果然听到了两声我熟悉的回应。
是彭涛和陈文远。我两个最好的兄弟。这俩人此时一个在床上一边嗦面条一边做代数,一个刚撂下书包拿出笔记本。
“老彭,今天下午你又因为老赵请假了?“彭涛对我挥了挥他手中一沓演算纸,说明天就回去上课。
彭涛虽然数学和物理特别好,但因为太爱学这两科,总在语文课上做数学,语文老师又总抓他,他索性直接下午请了假。
陈文远倒跟我们不是一个班的,但他是标准的好学生,就我和彭涛唠嗑这么会几功夫,他那边书本已经摆好了。
初显威
我划上宿舍的门,兴冲冲地对俩人故作神秘地说:“兄弟们,你们猜我今天在老赵的课上发现我同桌做什么?”
彭涛一脸"有屁快放”,陈文远倒是很给我面子,好歹猜了一下,说是不是给女生写情书呢?
我说不是,我看他今天上课在那烧香拜菩萨,就求这次能进步五十分。
不出我所料,宿舍这俩人也都笑出了声。
“丁俊这小子高三以来学习多努力,一次性进步五十分可能有点难,但进步个二三十应该不成问题的。“彭涛笑完了,摸摸下巴。。我看有挺多小姑娘也喜欢搞奇奇怪怪的东西,说什么只要把男生头发放花里就能得到他的心……这都是心知肚明的安慰自己的事。”
我点点头,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也放下书包开始复习。
我们整个寝室的目标,都是在 135 天后的高考中,离开林兆市。
林兆市,一个我们从小长大的,封闭,破败,落后,渺小的不能再渺小的城市。与其说是一个“市”,实际上说是小县城更贴切。
自打我对这个城市有记忆那天起,这里的天一直是灰蒙蒙的,好像很少有万里无云的晴好天。
我是在孤几院长大的,从小就没见过我的父母。福鑫孤几院,是我所见过为数不多的地方中,最有烟火气的。在那里,我认识了我最好的朋友,彭涛和陈文远。我们都想考出这里,去理想的大学。这就是我们拼尽了一切努力也要实现的目标。
第二天,我们寝室三个人一起起床,背完单词之后准备去教室上课。
彭涛抢先一步回到了座位。他也是最后一排,但我在最南,他在最北。他一入座,就开始刷题。毕竟第一节是代数老师的课。
我回到座位第一件事是打开窗子,闻了半天,发现没闻到那股怪味。一瞅同桌,正聚精会神地在那背书。
今天咋不点香了?我刚想问,但看见同桌信心满满的笑容,估计是对这次月考很有把握。
我也摆好文具准备上课,却瞧同桌支着书的左手上,从虎口到手腕的位置,有一排密密麻麻的针孔。
我知道自古有人头悬梁锥刺股,但为了学习扎手,简直比我还拼。我只能肃然起敬,然后跟我的代数题死磕。
周五就是月考了,同桌似乎并没有再点香,至少在班级里没再点。但他身上还有一股子那个味,希望遭殃的不是他室友。
我和彭涛还有陈文远也不是临时抱佛脚的人,从步入林兆一中以来,我们三个的成绩一直非常稳定,因此只是按部就班地复习,并不太紧张。
接下来几天,我们谁都没再讨论我同桌丁俊的事情,彼此帮助准备周五的月考。在高三紧张的学习生活中,我们三个不太关心别人的事情。
我们学校,这个林兆中学,其实学习氛围一点都不好。一个班认真学习的学生,可能不超过十个。老师讲课也是能划水则划水,毕竟在上课的时候百分之七十五的人都在趴着睡觉,百分之十的人在说小话吃零食。我们平时有什么问题,都是下课到老师办公室当面询问,老师对于认真学习的孩子极有耐心,常常给我们解题到深夜。
而且,我们学校有独特的"保护学生“的方式。高一的时候,四班有个成绩特别好的小姑娘,因为拒绝了当时班里大姐头递来的烟,被进行了难以想象的欺凌。自那以后,我们班主任开始不公开学生每次考试的成绩和排名,如果想知道成绩,要在下课时间亲自去办公室询问,老师会把成绩单和卷子发放给你,并给你分析试卷。但每个人都只能询问自己的成绩。这样一来,想学习的学生可以有针对性地进行复习,而不想学的学生,也根本不在乎考试成绩,更不能按着大榜上的排名找好学生的麻烦。
此政策一出,学校里因为成绩高被找麻烦的学生肉眼可见地减少了,而敢于偷偷摸摸学习的人数,似乎也增加了。
这个学校的人数非常庞大,因为林兆中学是林兆市唯一的中学。还有一个,是职业高中,那边更是乱得不行。
林兆同时具有初中部和高中部。但凡能顺利考上高中的,都在这个学校。林兆市本就落后,教育资源也不怎么样,因此成绩拔尖好的学生少之又少。彭涛和陈文远,还有我,我们三个来自孤几院,中考的成绩又名列前茅,因此免去了高中三年的学费。
但绝大多数人,到了高中就是为了混日子来的。有的在班级拉帮结派,各自“占山为王”,时不时拎着家伙出去和隔壁班或者校外的社会闲散人员打架;有的光明正大在教室抽烟,搂着女同学亲嘴碰肩。据说有一次,学校几个混混头子偷偷半夜溜出校打群架,死了人,从此我们学校加了七八层的尖刺栏杆,所有在校学生没经过班主任、学工办、教务处三重批准,一律不准离校。
一个封闭式的高中,因此更加与世隔绝了。我们每天再乌烟瘴气的环境下,艰难地一天天数着日历。
等到今年六月,我们就可以彻底离开这个地方了。
周五月考结束后,我回寝室和彭涛陈文远对了对答案,我们几个还是稳定发挥,彭涛最后两道数学大题都做对了,高兴得一直在寝室鼓掌。我照陈文远对了英语,估计完形填空错得还是有点多。
无论如何,我们都特别期待下成绩的时候。
好不容易盼星星盼月亮盼到了下周一,我们冲到老师办公室,果然我还是发挥了正常水平,陈文远的英语和语文依然一骑绝尘,彭涛的数学接近满分,物理有点没考好。
老师说,彭涛和陈文远只要保持好状态,冲 211 问题不大。我虽然成绩不如他们好,但保底也能上一本。
我们离开办公室,各自收好成绩单回教室了。
我来到座位上,看见同桌成绩单摆在桌面上。我不关心也不打听别人的分,因此没有去看。
但丁俊把上次考试的成绩和这次考试的成绩递到我眼前,故意让我看个明白。
他的总分比上次,不多不少,正好多了五十分。
“卧槽,恭喜你啊。“这是我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你最近这么努力,有好成绩也是应该的。”
同桌摇摇头,再次从书包里摸出了那个奇怪的雕像,说都是摩致菩萨的神通。
考了好成缋还把功劳推在别人身上……虽说五十分有点太巧了,但也不是没可能啊。
同桌把雕像递给我,我这才认真的打量了一番:这东西和我之前见的菩萨像不同,一点也不给人肃穆庄严的感觉。摩致菩萨像有七臂,每只手都竖掌向不同的方位。五官也不像常见的菩萨那样悲悯,反而十分锐利。雕像的眼神也不是垂眸俯视众生,而是平视着,像在审视端详着他的人。摩致菩萨盘膝而坐,身下有一座莲台,却被黑色的类似藤蔓的东西缠绕着。
我左看右看,都觉得不舒服。
同桌凑到我身边,问,你有没有什么要实现的愿望?说给菩萨听听吧。
没有。我脱口而出。
他瞧我拒绝得这么干脆,也没再劝我。
接下来几节课我上得心神不宁。那摩致菩萨像就摆在同桌书桌的左角。
我本以为今天也能平平淡淡的过去,但英语课一下课,我前桌马成就转过头来摆弄我同桌的菩萨像:“丁俊,你说这玩意能实现愿望,是不是真的啊?“
“当然是。”丁俊拿出了他的成绩单,给马成看自己的成绩:“我上周许了进步五十分的愿望,这不,立刻实现了。”
马成有点将信将疑,问,这是许什么愿望都行吗?
丁俊说,只能许近在眼前的愿望,但也不能特别夸张。比如你可以许愿最近手头多一笔小钱,但不能许愿一下子多好几千万;你可以许愿最近让你的成绩提高一些,但不能许愿高考直接考上清华。
马成明显来了兴趣,他平时就是个混子,最近被女朋友甩了,正心烦。
“我许愿李文文和她新处的男朋友吵一架。这个行不行?”
“应该可以吧。“丁俊说。“但许愿的过程非常复杂,一会儿……”
他话音未落,上课铃就打响了。马成恋恋不舍地回头,向丁俊递了个眼神。
还挺像那回事的。我不信这些东西,看着书桌上一本一本的练习题,还是觉得踏实字习比较实在。
下课同桌就带着菩萨像和马成走出了教室。估计是讨论怎么许愿去了。
他俩踩着上课铃回来,马成笑容满面,胳膊上缠了厚厚的纱布。
我想起同桌手上密密麻麻的针眼,有些不寒而栗。
今天放学,我特意拉着彭涛一起出门,去三班门口等陈文远。我们三个回寝室的路上,彭涛看我脸色不好,问是不是我同桌又搞了幺峨子。
我明显觉得不对劲,但也知道这事没法阻止,可能不见效一两次,就没人信了。现在说出来也就是影响他俩的心情。
回了寝室,我一边泡脚一边问他俩:“说真的,你们相信’神通’吗?“
彭涛摇摇头。张文远沉吟片刻,从书架里拿出思政书放在我桌面上说,虽然我们都是理科生,但这些也可以偶尔学习一下。
我自讨没趣,穿上拖鞋出门倒水。彭涛补了一句,要是你真不舒服,我去跟老师说把咱俩调回来。
“拉倒吧,咱俩之前因为上课唠得热火朝天刚被调开!”
有了朋友的打趣,我心中的阴霾微微消散了。
可没成想,当我在新的一天去上课的时候,马成正坐在我的位置上。
他从兜里拿出了一个黑色小球,放在了丁俊的香炉里。丁俊用打火机点燃,是熟悉的难闻的味道。等这东西烧完了,丁俊用尺子拨了拨香灰,余烬居然还隐隐透着火光。丁俊兴奋道,成了,成了,你快许愿。
马成连忙闭眼,姿态虔诚地对着菩萨像默念了什么,然后兴奋地回到了座位上。
等他离开后,我才坐到椅子上,照例把窗户打开。
或许真的应该换座位了。我想。但因为这些没头没尾的事情也有点不好和老师说,老师肯定以为我还是想和彭涛聊天。
之后几节课,倒也风平浪静。我按照每天的计划学完习,正准备收拾一下书包上晚自习,却看见一向温柔的李文文站起来,把桌上的矿泉水拧开,几个箭步走到她新男朋友郑超面刖,兜头浇了下去。
全班同学都傻眼了。
我不可置信地看向马成,他却和我同桌一样,露出了意料之内的微笑。
这几天的事情,确实对我的世界观造成了一些冲击。临睡前,我还是把这事一五一十地跟彭涛和陈文远讲了。
没想到彭涛只是拍了拍我的肩,笑着说这事他早打听了,是李文文发现她新男友郑超和她处着的同时还撩拨她的闺蜜,今天在小卖部买水的时候被李文文抓包了。至于拿水浇郑超,估计是越想越气,一时冲动。
原来如此……我点点头,说我就知道哪有这么多奇怪的事情。陈文远也劝我别想了,可能是快高考了故意搞你心态也说不定。
我完全接受了这些说法,也真的很希望这些乱七八糟的可以停止。
扩大化
直到我看见了第三个向摩致菩萨许愿的人。
在马成许愿应验之后,他这个大嘴巴很快在班级里把这件事传开了。本来就是高三,很多人都耐不住无聊压抑的氛围,这时候一旦有什么乐子,人人都想凑热闹。
但大家的态度普遍和我一样,也没把这么玄的事情当真。
午休时间,我一般都提前半个小时来教室背书,不回寝室睡午觉。
下午第一个来到教室的是安莹。她平时在班级存在感很低,属于沉默孬言的女生。她径直走到我身边,开门见山地问我:“到底怎么跟摩致菩萨许愿?“
这一问把我问懵了。我只能诚实地回答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你没许过愿吗?“她语调骤然尖锐起来,满眼不可置信。
我正要使出浑身解数解释,我同桌丁俊就来了。他今天出人意料地来得特别早。他拍了拍安莹,说走吧,我们出去说,他真的不知道。
说完,他带上摩致菩萨像,和安莹一起走出了教室。
突然,丁俊像想起了什么,又回到座位,取一把美工刀。
我当时特别想把他们叫住。但石到安莹询问我时那种神情,我怕我阻止她之后,那把刀会插在我的身上。
安莹回来的时候,和马成回来的状态不太一样,她只是手指上粘了个创可贴。
她到马成的位置上坐下,和丁俊面对面。丁俊拿出这个香炉,把黑色的香丸放进去点燃。难闻的味道过后,丁俊确认香灰余烬的火光,告诉安莹,没问题了,快许愿吧。不过这个,你可得想好了再许。
安莹神情十分坚决,合掌闭目,估计是许完愿后,站起身来,向丁俊道谢后离开了。
我实在没忍住好奇,问,安莹找你许了什么愿啊。
丁俊说,她老爸是个赌鬼,输钱了就酗酒揍她妈,她希望他爹别再赌了。
我万万没想到,这种事居然也能许愿。“这…会成真吗?“菩萨还能戒赌?我腹诽道。
“这还是要看安莹心诚不诚,但或许会吧。怎么?你也感兴趣了?“丁俊笑得一脸神秘。
“我不感兴趣。“我立刻否认。
随着上课时间将近,同学们一个一个进入教室,我一直若有所思,连开窗户透气的事情都忘了。要不是彭涛上课时给我捎了个冰汽水,我很难平复心情。
晚上,我没有再和我的好朋友们提起这件事。两周后有个大考,总不能让他们因为这个再惦记我。大考完之后就想办法找老师调座位,到时候就好了。
时间就这么平淡地度过了三天,就在我要忘却安莹的愿望的时候,安莹突然从学校离开了,据说是家里有事。
我心头一紧,惊恐地望向了丁俊。丁俊倒耸耸肩,对此毫无表示。
一周以后,安莹回到学校了。她的左手缠着绷带。小指和无名指的位置空荡荡的。
面对老师的询问,安莹也好不避讳,说自己父亲因为欠赌债长期不还,被追债得打了个半死,不出意外的话后半生只能以植物人的形式在病床上度过。
“至于我…后来追债的又到了我家里,我和我妈拿不出钱,她们就切了我两根手指,说宽限几年,让我和我妈以后再还。“她说这话的时候倒是落下了眼泪,接着道:“这次来就是和同学们告个别,从今天起我就要休学一段时间了,我需要陪我的妈妈,还有想以后的打算。”
同学们一时间都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谢谢这段时间照顾我的老师和同学。“安莹带鹎灿烂的微笑朝班级同学鞠了一躬。
“谢谢你,丁俊。“她又把头转向我和我同桌的位置,欢喜地道了个谢。
我愣在椅子上,看安莹像一只轻巧的蝴蝶一样拎起书包,飞出了这个教室。
她的爸爸,真的不能再去赌博了。
我并不感觉这个所谓的摩致菩萨多么神奇,只觉得非常恐怖。如果这一切是真的的话,安莹或许是付出了两根手指的代价,换取了她爸爸终身植物人的“美好"结局。
我问丁俊,许愿过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丁俊直白地告诉了我,毕竟现在这也不是个秘密了。“首先,要把自己的血滴在这个香丸上。“丁俊从兜里掏出一个小锦蠹,里边装满了看起来很像樟脑球的白色香丸。“然后再把自己的头发缠上去。在菩萨面前把香炉点燃。”
“这样就能许愿了?“我单看这个过程,就觉得怪异,丁俊又说,这并不是最重要的一步。
“最重要的一步是赎罪。只要你向菩萨赎罪,菩萨满意了,就会绐你实现愿望。”
或许是我的困惑太为明显,丁俊又解释道。“在和菩萨说愿望的同时,也要跟菩萨忏悔自己犯过的罪。我之前考试总是作弊,在我许愿的时候,就用针扎了自己的手,表明了自己向善的决心。”
丁俊给我看他手上的针孔,每一个都极深,我都不敢想有多疼。
“马成那边比较筒单了,他经常碎嘴子说闲话,但他也挺猛,直接在胳膊上割了三刀。“ ”等你的罪赎完了,看到你的香丸烧过后余烬还有火光,就证明菩萨接受你的赎罪,愿意给你实现愿望。如果余烬一团漆黑,那只能说你赎罪不够诚心。“
那安莹呢?她犯过什么“罪“,需要两根手指的代价?我又焦急地问。丁俊摇摇头,说这个他也不清楚,总之你赎罪的态度越好,菩萨的神通就越大。
我有点恍惚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很难相信有人会因为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伤害自己。
或许并不是虚无缥缈的事情。
事情肉眼可见地往更的方向发展了。班级好像有越来越多的人偷偷找丁俊说什么,然后伴随着难闻的香气,来“求助“的人带着伤口,欢天喜地的离开了。
每次我回到座位,都发现自己的位置上坐着其他同学。不是来追问丁俊庠致菩萨的事,就是拉着丁俊的手对那个菩萨千恩万谢。
但也有让人开心的事情。在大考过后,老师调整了班级的座位。我这次因为受到影响,没能考出平时的成缋,彭涛去找老师千求万求赌咒发誓,终于争取到了重新跟我做同桌的机会。
“这次咱俩上课可绝不能再说话了。“彭涛和我一边收抬东西,一边把我的书包拎到了他座位旁边。
我连连点头,几乎要喜极而泣。
但后来我怎么也想不到,其实坐到哪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
这几天接连不断的怪事和考试失利,让我的心情十分低落。在回寝室后也没有心情向以往那样打岔逗趣。
每周六晚上十点,是我们 407 的娱乐时间。因为平时繁重的学业,我们已经将个人乐趣缩减到了最小。
陈文远和彰涛把我从书桌前拖起来,拉我坐到马扎上,在地中间铺上垫子,掏出我们前年买的扑克牌。陈文远拿出一早就准备好的零食摆到我身边,我喝了口汽水,看着真实且近在眼前的朋友,心里好受了不少。
可惜,总归还是不在状态,玩牌我也心不在焉的。
“嘛,最近不都在许愿嘛,来来来,哥几个说说都有什么愿望,求那个什么菩萨不如求我。“彭涛一拍胸囗,豪情万丈地说。
我也忍俊不禁,认真想了想,跟他说,我的愿望就是咱们都能去理想的大学,去更大的城市,过上幸福的生活。
陈文远拿起他书桌上的相册。里面都是我们三个的合影。我和彭涛把脑袋探过去。
第一张是我们三个刚刚认识,在孤几院找的合照。陈文远笑得一脸温和无害,我在中间笑得没心没肺,另一边的眼角青了一片的彰涛,明显不愿意看镜头。
第二张是我们穿着初中的校服,在操场上照的。当时我们好不容易有了上初中的机会,我们认为改变命运就从这一刻开始,所以我们摆着夸张的握拳姿势。
第三张,我们每个人都举着中考的准考证。当时上高中对我们来说是必然的事情,因此我们三个都笑得信心满满。
第四张,我们成功进入林兆一中高中部,这张照片是在 407门口拍的,我们有了全年级唯一一个三个人住的小天地。
第五张的位置还空着。陈文远说,等咱们高考前夕再拍一张照片,就放在这。我的愿望是,即使大家都在不同的城市,不同的大学,也要一直联系。
我揽着他俩的肩,问彭涛,你有什么愿望?彭涛说这我能想到的愿望都被你俩说了,我就许一个咱仨追了十多年的《剑影群侠》泪画早点完结!看到作品的结局才是青春不留遗憾啊!
我们哄堂大笑。这些愿望,怎么用得着所谓的菩萨和神通呢。
新的一周,我和彭涛做同桌,别提多舒心了。这回我俩不在说话,反而互相督促眉听课学习,连语文课彭涛都不做数学了,班主任看起来十分满意。
我在倒计时计划表上圈圈点点,距离高考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尽管还還每天都有很多同学去找丁俊拜那个什么菩萨,但中间隔了几组,好像就是另一个世界一样。
一天中午,我正把脸埋在胳膊里睡午觉,突然教室门被推开,一堆同字一窝蜂一样涌进来。
不对啊,我不回寝室,每天都提前半小时早到班级,今天人怎么都来这么早?
我睁开惺忪的睡眼,见丁俊被同学们簇拥着,把摩致菩萨像摆在书桌中央,同学们很快在他的身边围成了一圈,手里举着圆规或者美工刀。
他们把一个个颜色深浅不一的血香丸放进香炉中,然后思考着许下什么愿望。“诶,丁俊,我能不能许愿让别人去死啊。我可看那个谁不顺眼很久了。“有人压低声音问丁俊,丁俊一脸严肃道,当然不行。不可以和菩萨说这样的愿望。
那同学一脸失望。
丁俊又补充道,但你可以让他倒点小霉。
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人可以这么轻易地说出希望一个人去死的话。我想制止他们,可我没有办法。这群人马上就要疯了,如果他们针对我倒不要紧,全班同学都知道我和彭涛关系好,再牵连他的话…
我不敢细想。
我从座位上起身,从后门离开了乌烟瘴气的教室。
我来到操场上,今天还是雾蒙蒙的天。我在教学楼门前的台阶上坐下,好歹呼吸了一会几新鲜空气。
我们班的同学现在都有点毛病。怎么办…等彭涛和陈文远来了和他们商量商量吧。
我看着一个个走进教学楼的学生,他们三五成群地说笑打闹,我不禁有些羡慕,他们的班级至少没有这样的事情。
就在我走神的过程中,肩上猛猛被拍了一把。我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陈文远和彭涛来上课了。
他俩把我拽起来,我们三个一起往教室走。要不是我们班还有彭涛的存在,我都要怀疑那个不正常的人是不是我。
“你之前说的那个什么摩致菩萨,是不是一个很怪异的雕像,有七支手臂,坐莲花座的?“快到班级了,陈文远突然问我。
我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能点点头。“那就是了。今天,我们班同学也收到了一个,他听说你们班真的有人许愿成真,就让他家人从家里把菩萨像寄了过……“陈文远话音未落,预备铃打响了。他只能挥挥手:“回寝室细说吧。“
我被彭涛拽进教室里,跟着大步流星地回到座位里的他,默默拉开椅子坐下。
等待上课的时候,同学们都在座位里,和往常没有什么区别。但整个教室的空气中,一直有一股挥之不去的、让人窒息的苦腥味。
我以前从来没有想过教室会变成一个让我这么不愿意踏足的地方。
这是下午第一节课,我已经想回寝室了。我突然庆幸我们当初争取了 407 这个寝室。
其实林兆中学所有的寝室都是上下铺六人寝, 407 也一样。但这间寝室,谁也不爱住。
它不仅在走廊最深处的位置,经常见不到阳光,一直阴暗潮湿。它旁边是一个废弃的水房和卫生间,据说之前有学生在这里自杀过。 407 就这么闲置了很久。我和彭涛陈文远一开始就盯上了这个地方,升入高中后,我们三个主动要求去407 住,老师还有点惊讶,不过看我们三个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也批准了。
我们入住后,把 407 好好拾裰了一番,发现比想象中的环境还好不少。我们也因此让它成为了全年级唯一一个三人寝。
我每次内心挣扎的时候,总会让自己想一些开心的事情。彭涛用手肘怼怼我,我抬头一看讲台,连忙拿出英语纸。
英语老师老师开始考单词了。我手忙脚乱地跟上已经考完的前三个。
这个班级,要真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就好了。
今晚 407 的凌晨寝室会议,自然是关于摩致菩萨的。根据陈文远提供的情报,“摩致菩萨像”来源于校外,虽然具体的源头不清晰,但似乎每个人的菩萨像都来自于家中的长辈。
“或许是有传教的,针对中老年人进行了什么宣传,但因为有点邪门,或者是其他原因,这个东西很少被长辈们用。“陈文远推推眼镜,继续说:“也可能外边早就已经传开了,丁俊和我们班带摩致菩萨的江炜家里才是例外。他们家长能轻易把菩萨给他们寄到学校,显然是不信且没有试验过的。“
“还是咱仨消息太封闭了。这破学校平时严令禁止学生出校门,出一次门要三个地方的签字和盖章,麻烦死了。更何况咱也没有亲人,连出校门的理由都编不出来。“彭涛想带我们去外头研究研究,但很快又自己否决了自己的想法:“以后再找机会吧。“
“其实…他们信就随他们信,他们许愿就随他们许愿,咱们也不是惹事的人,而且许一次愿代价也挺大的,即使真要害人,那也得坑跟自己有深仇大恨的。我们尽量无视吧。“事到如今,我真没有更好的对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主要就是看你每天因为这事担心,我和陈文远可都没在意。是吧?“彭涛望向陈文远,陈文远微笑着点点头。
“平时的话,不到上课时间绝不提早进班级,他们要搞什么事情随他们。如果真有无法避免的场合,跟着敷衍两句,夸菩萨好就行了。反正咱们真没什么愿望。“陈文远又安慰我道:“总之,惹不起总能躲得起。“
目前也只能这样了。
“诶,你们班还好吧。“我突然问陈文远。其实我想说,你们班还正常吧?现在我有点草木皆兵,更何况陈文远和我们不在一个班,不像我和彭涛一样,可以相互照看。
“我能有什么事。“陈文远摘了眼镜,也准备上床睡觉:“有事当然会先告诉你们两个。“
那边彭涛的鼾声已经响了起来,我看了眼手表,又聊到一点多钟了。
出逃!
接下来几天,我都踩着上课铃进班级,一到课间,我就埋头大睡。如果可以,我甚至想请几天假。
我刻意减少了和同学们原本就没有多少的交流。在班级里,除了彭涛,我没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朋友,但也没与人结过什么仇。说起来也挺神奇。班级靠后门的最后一的两张课桌,就像我的安全区一样。
偶尔我往丁俊那边看,一下课仍然水泄不通。但全班对于这种事都有一种奇妙的默契,每次都在没有任何老师在场的情况下进行,更没有人去老师那边反应。
我也不想做这个人。
但遗憾的是,虽然大家假装维持着越来越好的上课纪律,老师不在之后的一班,越来越乱了。
现在天气挺热。但很多同学根本不脱下长袖,估计是刀口太多了。班级里奇怪的味道越来越浓,寻衅滋事和吵架越来越频繁,一言不合就去操场上厮打。
同学们的生活中稍有不顺,就开始怀疑是身边的人去菩萨那里许了不好的愿望;一些平时懦弱胆小的同学面对欺凌和殴打,只是因为班级的混混们"想许愿但想不出什么赎罪的理由,只好临时欺负一下人”;这些同学没法通过武力去反抗,只能也去许愿。
我以前觉得高考前的时间可以过待慢一点,这样我就有更多的时间复习。现在我经常会看着倒计时上的红圈出神,这样就听不见教室里嘈杂的谩骂声、哭泣声和惊喜的喊叫。
我只能和彭涛一起等上课铃打响,然后这个教室诡异地恢复四十五分钟平静,在老师踏出教室后,再次群魔乱舞。
现在我即使下课出门,整个走廊里我都能闻到那股怪味。每天晚上我都会问陈文远班级的状况,他说他们班许愿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我希望的生活里能充满学习和考试,如果只有背书的话,生活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煎熬的。彰涛和陈文远状态其卖也很不好。我知道。可是他俩始终都在安慰我。还有 60 多天,最后60 多天了。
现在说用学习麻痹自己,也是完全不可能的。这样的状态,我看符号都会扭曲成奇怪的东西。
物理课下课后,彭涛正一点一点给我讲我不会的作业题。我正听得认真,突然感觉有点不对劲。下课后的班级似乎从来不会这么安静。
我和彭涛一抬头,发现一向门庭冷落的“风水宝地"座位,围满了我们的同学。他们微笑着看着我们。
“许个愿吧。全班就剩你们两个了。“如果视线有实体的话,那么我现在一定被戳成筛子了。我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眼睛紧紧地叮着桌子上的卷子,完全不知道如何反应。
“本来想许愿的,但目前没罪可赎,也没想好什么愿望。”彭涛似乎出奇的淡定,用和平时聊天毫无差别的语气问:“你们整天许愿,哪来的那么多愿望?说几个我参考一下。“他话音落下的同时,在桌子下踩了我一脚。脚面上的痛感暂时分散了我的注意力,我终于不再发抖了。
同学们都没料到他会这么问,他们互相瞅了瞅,僵硬的神情松动了一下。坐我们前排的女生于小雪小声解释道:“要一直许愿的。你不知道安莹的事吗?“
“安莹?她不是休学了吗?“这下连我也抬起了头。
“丁俊告诉我们,不能只向菩萨许一次愿。只有一直许愿,才会让菩萨一直记得你,把神通降在你身上。但安莹只许了一次愿就不再许愿,肯定触怒了菩萨。所以安莹的妈妈失踪了,一次外出买菜,就再也没有回到家。“
”安莹现在在酒吧打工呢。上次我兄弟去喝酒,说还看见她陪酒呢。“章帆把话接过来。他能联系上的校外朋友多混迹于酒吧和舞厅,估计向同学们转述了安莹的现状之后,让他们更加“虔诚"了。
“更何况……因为菩萨许愿而留下的伤口,必须得有菩萨的神通加持才能不再恶化。希望安莹早些悔悟,菩萨一定会再把她的妈妈还绐她的。“于小雪颤颤巍發地举起她被层层叠叠包裹的手臂:“如果有更多人许愿的话,菩萨的神通就会更大,能实现更多更美好的愿望。大家的伤也很快都会好起来吧。所以拜托你们两个了……“
“行。等我俩……“彭涛点点头,刚要回答,班主任夹着书本走进教室,看我们的座位边围满了人,惊奇道:“这都干什么呢?“
同学们“唰“地一下四散开来,我后知后觉地开始用嘴大口呼吸。彭涛神情也骤然放松了下来,摊开掌心,满手的汗。班主任田老师是教化学的,她每次上课都没有人敢讲小话。她表面石起来温柔知性,其实严厉起来相当可怕。
“下课去跟老师说说吧。“
彭涛绐我递了张纸条。显然,我俩已经明白事态已经到了不能控制的地步了。实际上,我并没有对老师那边抱什么希望。老师至多调节学生间的矛盾,鬼神的事情又无法干涉。
多少有点病急乱投医,可我们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
我朝彭涛点点头,把纸条揉碎了装进笔袋里。
下课后,我和彭涛紧跟着田老师的步伐走进办公室。本来我们就常常去教室问课后题。
办公室的老师们都各自批改着一摞作业,要么整理教案。办公室有一股田老师爱喝的菊花茶味,这平时习以为常的香味在此时分外珍贵。
“怎么了?对今天的卷子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吗?“田老师回到她的座位坐下,招手示意我们过去。
“老师,你知不知道……“我咬咬牙,试图用听起来最不让人觉得我在胡诌的语气严用地向老师汇报当时班级的状况。
本来我已经想好了措辞。
如果我没看到老师杀杯旁的厚致菩萨像和香炉的话。
我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心里竟然没有太多意外的感觉。彭涛怕老师看出破绽,象征性地问了几道题,和我一起离开了办公室。
“这下彻底完蛋了。“在走廊里,彭涛还在试图和我打趣。但我们没人能笑得出来。
这次我俩进班级前,都在班门口徘徊了一会丿。彭涛也不能像之前那样带着我大步流星无所畏惧地跨进教室了。
做了好一会心理建设之后,我们想好了生硬的推脱许愿的说辞,但踏入教室后,却被同学们的欢呼声和笑声吓了一跳。
直到放学都没有人再过来叫我们许愿。
同学们口中一直嘟哝着“够了够了“,然后掀开衣袖,在胳膊上创造新的刀口。
我和彭涛面面相覷。
在这些事还没发生时,放字的时候我都是恋恋不舍地走出教室,现在下课铃一打响,我就逃命一般冲出去。
计划表上的红圈画得越来越浓,距离离开这里还剩 58 天。
我的宿舍现在是全学校最正常的地方。我在室内的门栓上插了三道门锁之后,回到床上用被了蒙住头。
谁也没心情学习。
彭涛先打破了沉默:“我们班的情况有点糟了。呃,应该说是非常糟了。所有人都已经不正常了。今天我绐邹越讲题的时候,同学们已经要求我们许愿了。现在他们都挺恐怖,有理智能交流的人已经不多了。“
“我这边也有点麻烦。现在不知道二班的情况怎么样,估计人数激增。今天也有人胁迫我和其他几个不信的同学许愿,但他们突然说已经够了,我们拒绝后没再劝说我们。“陈文远说,“摩致菩萨的信众越多,所谓的神通就越大。到了每个阶段,估计都有不同的进化,也就是‘能实现人更夸张的愿望‘。就像之前,我们班的信仰者总会在一个阶段突然增多。在那个阶段过后,信徒的增势就缓一些。“
我探出脑袋,看陈文远拿出稿纸画人数递增的示意图:“但这也只是推测,毕竟班级可以同化的人只能越来越少。“ “对。可能在菩萨的神通到达下一个阶段的时候,我们这些漏网之鱼就一个都跑不了了。“彭涛拿出红笔,在陈文远画的图纸上打了个大叉。
“然后我们就会变成和同学们一样的……只能不断自残,伤害别人,然后赎罪,许愿,离开这个什么菩萨就会因为全身的伤口恶化死掉的人,“我说:“老师和领导估计也被同化了。我们只能等死。“
“谁说我们只能等死。“陈文远把彭涛打了红叉的稿纸团成一团丢进纸篓。
“我们还可以逃。”
我们当然没蠢到认为现在还能平安无事地进行高考,只知道在这个地方再待下去,生命安全都是问题。
我和彭涛几乎没怎么犹豫,果断点头表示赞同。无论如何,什么都没有命重要。
陈文远见意见达成统一,换了张草稿纸简单画了一下学校围墙的轮廓:“靠正规流程走出这个学校可能性不大,毕竟学工办的锁已经有很久没打开了。更何况,现在咱们无论想出什么样的理由,都未必有人准假了。“
“学校前门后门的围墙上都加了很多层荆棘网,如果硬翻也不是翻不过去,但好不容易翻过去后,得挂一身好彩。“陈文远又用笔在学校后门处画了个小小的正方形:“我们学校,唯一方便的逃出外界的出口,其实是这里。“
“可这是后门的门卫啊……“彭涛的语气有点激动。确实,这个建筑低矮,周围全是树木,不仅便于攀爬,而且上方没有设置防护网。
“可惜这里二十四小时都有人看守啊,我们从这逃,岂不是自投罗网……“我想起我以前在后操场散步,只要稍稍靠近那个门卫室,里边看守的视线就牢牢锁在我身上。“这恐怕有点困难。“
”门卫每次值班交替都是周五晚上十二点左右。我观察过,每到晚上十一点五十之后,门卫值班室的人会进行一次轮班。起初两班,或者是更多人交接得严丝合缝,但随着这个学校越来越奇怪,每到交班的时候,上一班的人离开得越来越早,下一班的人来得越来越晚。“陈文远绐我们解释。其实407 从窗户望出去,就能将整个后门收入眼底,但我和彭涛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些事情。
“但说来得晚,也只是稍微有些晚。按理来说应该再观察一周,但我们没时间了。把以往的时间做参照,我们大概有三分钟时间。或许更长,也可能更短。“陈文远看着我们。
我们三个以前在孤几院的时候,经常比谁能最快爬上孤几院那棵最高最大的树。陈文远和彭涛都能用各自的方法很快爬上顶端,然后顺手拽我一把。门卫不知要比那棵树好爬多少……我这样猜测。
“可是咱们学校的监控有一个正对着后门。这怎么办啊……“我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事情,问陈文远。
“没有办法。大家都解决不了这件事。我们只能赌一把,赌我们逃出去的时候看监控的人刚好不在,或者他发现通知别人的时候,我们已经逃出去了。“陈文远笑道:“我们也可能发现,周五的时候门卫交班连一分钟空隙都没有留下,或者爬墙爬一半就被人抓住。谁都没有办法保证这个计划能顺利进行,这就是下下策了。“
“嗐,如果做什么事都要等到万无一失,那不如干脆不做。“彭涛起身,将 407 的窗帘拉严实:“更何况,我感觉我们的运气应该不差。“
我们的计划定在这周五,也就是明天晚上。我们几乎没有收拾任何东西,只是拉开我们的柜子,将我们每年寒髫假打工攒下的钱全揣在了身上。
这笔钱原来是攒着高考之后买手机的。
三流学校抓形式,我们学校强制要求在校生必须穿校服。我们穿了夏季校服的半截袖,在学校不会吸引任何多余的注意力,只要在晚上逃出去后把披上自己的外套,把拉链拉严实,就没有人能看出来我们是学生。
反正只有陈文远长得看起来像爱学习的样子。
我想到周五的计划,尽管风险大得出奇,但我却因为异常期待的心情反而不会特意考虑失败。
周五早上,我难得留意了一下班级,发现因为天生小腿有问题,走路一瘸一拐被同学们嘲讽为“蔡跛子“的蔡乐,居然完全没有了之前的毛病,而且身量也拨高了不少。
无论那个菩萨绐人带来了什么样的“好处“,它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以学生的痛苦为乐。我偏执地这么认为,并后悔为什么没有早些动离开这里的念头。
同学们又再一次暂时忽视了我和彭涛,这对于我们是天大的好事。在忐忑的心情里,我们终于熬过了晚自习,我们三个迫不及待地回到寝室,准备实施今晚的出逃计划。
我们在室最后确定了一遍流程,带上了必要的现金和那本小小的相册,晚自习下课之后已经是晚上十点半,距十一点越来越近了。
我们三个不说话时,周围似乎一点声音都听不到。以前的宿舍不是这样的,即使在凌晨一两点钟,也有烦人的吵闹声,骂人拌嘴的声音,走廊里追逐打闹最后被宿管大声喝止的声音,彭涛用拳头敲墻让隔壁小点唱歌的声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了。他们可能,不再是我的同学了。
我实在说不上对这里的同学有多么深厚的情感,曾经设想过的未来的破灭倒更加让我难过。
我摇摇头,把乱七八雅的想法从脑子里甩出去。我们决定在十一点半下楼,太早出门除了吸引更多注意也没有任何好处。
到时间了,我们把 407 的大门关好,并没有锁。现在没空缅怀这里绐我留下的美好记忆,我们一行人蹑手脚地顺着墙沿溜进走廊,连声控灯都没有惊动。
我们把脚步声放到最轻,并让它们尽可能的没有。空荡荡的走廊不冉有生活的痕迹,平时被我们忽视的古旧破败的堪壁和破旧的寝室门都显得古怪起来。弥漫在空气中的霉味,合着血腥气的香味……我们越走越快,生怕哪扇紧闭着的毫无光亮的寝室大门会突然打开。
三楼,二楼,一楼,好,男寝平时宿舍楼门不锁,我们一鼓作气冲出去,骤然被新鲜空气包围的感让我们分外清醒。我们是从宿舍后门跑出来的,门卫室和学校的后大门已经近在眼前。
我们回头一望,一整座宿舍楼居然一片黑暗,只有一间屋子的灯还亮着。是我们怕别人起疑心,特意没有关闭的。
我们不敢掉以轻心,猫着腰以宿舍楼下的树木为掩护,一边前行一边寻找着遮挡身体的障碍物,可惜门卫室和后门的围栏处一片开阔平坦,陈文远紧叮着门卫室,果然,在十一点四十六分的时候,门卫处的两个值班人员已经走了出来。他们并没有把视线投射到四周,而是急匆匆地离开了。
我们的运气果然不错。现在就算下一班人员准时来,我们也有四分钟的时间。等值班室离开的人完全消失在我们的视野范围内,我们就拿出了平生最快的速度,直接冲到门卫处。彭涛一手攀住最近的树枝,等爬到高于门卫处的位置,看准位置猛然一跃跳到了门卫处的房顶。陈文远抠着墙壁上突起的砖线往上爬,被在屋顶的彭涛一拽,也成功在屋顶站稳。我体能不如他俩好,但被恐惧和紧张激发出的潜能让我不得不豁尽全力,我刚能差不多摸到房顶,就被更加焦急的陈文远和彭涛拉了上去。我们没有一秒钟的停留,我也从未如此感谢过这个门卫室只有简单的一层,我们彼此拽着,一咬牙一闭眼,直接从房顶蹦了下去。
从高处跳下时剧痛和麻痹感从我脚底直接窜到天灵盖,但我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能被牵扯着跑起来。我们没看时间,也不敢回头,只知道不顾一切地向前跑,风和紧张的汗水全都被我甩在身后。
不知道到底跑了多久,久违的人声和交谈以及市区的灯光,吆喝的摊贩才让我们缓缓停了下来。“……是长庆街。”陈文远的声音有点哑,因为过于剧烈的奔跑,他断断续续地咳嗽着。“这离林兆中学很远了。“
彭涛停顿了好一会,才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
我不仅有劫后余生的喜悦,更对这一切感到不可置信。
我们,就这么逃出来了?
其实我们三个都觉得恍惚。出逃的过程顺利得不可思议,让我有些不安。
在市区,打车要方便多了。我们本想在四处调查一番,但谁也不想先出虎穴再闯龙潭。我们打了出租车,直接报了如家饭店的地址。
那是我们放假经常去打工的地方。老板娘红姐人特别好,而且这个饭店在林兆市的边缘,位置及其值僻,一般招待目的地不在此处,但怡好路过林兆市的客人。我们稍稍在那落个脚,就做离市的准备。
一路上,我们透过车窗看到了许许多多奇怪的店铺。他们的牌匾上没有文字,只有一朵被荆棘缠绕的莲花图样。果然,外边的世界也根本好不了多少。
出租车司机骂骂咧咧地说大半夜去那么的地方,彭涛心情不错地多给了些车费。我们下车,看见如家饭店的灯还亮着,彭涛一边大喊着红姐一边想往里冲。
但我们现在都彻底跑不动了。
当我们连拖带爬走进如家饭店时,红姐很惊讶我们会在这个时候来。
彭涛犹了一下要不要和红姐讲述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但因为不知道摩致菩萨到底有没有扩散到这里,我们只能含含糊糊地说在学校遇到了很大的麻烦,红姐会意地点点头,没有多问,绐我们找了个房间暂时休息,我们千恩万谢。
我们起初真的想把第一个落脚点安置在我们长大的孤几院,但很快就被我们否决了。一是我们不知道孤几院现在的情况,如果到达那里发现从小长大的地方也变成了人间炼狱,我们三个估计会当场崩溃;二是单纯从出逃来讲,倘若去了人尽皆知的地方,不仅被找到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更怕牵连到院长和其他院里的孩子。
“应该没有人会找到这里的,咱们先好好休息,明天再说明天的事情吧。“陈文远好像极累一样,靠在小屋里的沙发上。彭涛把他架到床上让他躺好,和我坐在地上。
“咱以后怎么办啊……“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未来规划全部被打乱的冲击感,彭涛也不吱声,想必和我心情一样复杂。
“考大学又不是唯一的出路,只是对我们来说相对更好一点的出路而已。“陈文远又咳嗽了两声,笑着安慰我们:“更何况,等这些事消停了之后,我们再想办法报名。其实人怎么活着都是活着,现在我倒是想开了,能好好的作为自己活着,就是很好的事情了。“
我听了这些话,倒觉得陈文远才是那个最应该难受的人。因为在一开始,最想通过读书改变命运的人,就是他。
我小时候就是一个懦弱胆小的人,在孤儿院,一开始没什么人愿意搭理我。
其实在关系没这么好时,我就经常在孤几院看到陈文远,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跟他接触,还是在我小学二年级。
我那时候没有朋友,但也没受到欺凌。看别的同龄人都三五成群,我说不羡慕是假的。
我想找一个和我一样的人,我也想要“有朋友“。我开始特意留心有没有人也是独来独往,长时间都是一个人。
于是我顺理成章地注意到了陈文远。他也总是一个人,无论他在什么地方,都拿着一本书。没有人和他说话,也没人找他玩。我以为他是跟我一样的,就鼓起勇气想找他搭茬。但我也是内向的人,憋了半天才问出他在看什么书。
他抬起头,有些惊讶,但还是给我看了看他手里的小学奥数题。我正担心,对方报出一个我闻所未闻的书名,没想到这是当时我能接上的唯一话题。
“这道题,我也会做。“
陈文远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从那之后,我们就一直在一起玩。更准确的说,是我跟着他玩。他做什么事,我就做什么事。他认真学习,我就和他一样看书,小学五年级,我们开始学英语,他对英语的兴趣一下子超过了数学,所以我疯狂地跟着他背单词。
陈文远说,他一定要考上好大学,改变自己的命运,所以我也开始觉得读书是重要的事情。
我和陈文远的相处过程中逐渐发现,他其实和我是完全不同的人。他有出挑的相貌,谈吐交流都非常让人舒服,只要他想,几乎可以和任何人成为朋友。在孤几院里,被提出领养请求最多的孩子也是他,可是他全都因为各种理由拒绝掉了。
他对谁都是淡淡的礼貌,只有对我,有非常明显的照顾。可能是我的生日比他小几个月,他把我当成弟弟了。但我实际上知道,他明白我太怕失去他这个朋友,所以在竭尽所能地照顾我的情绪,让我明白自己的重要性。
而打破我们这样小心芙翼维持关系的艰难状态的,就是后来认识的彭涛。
当时的彭涛,和我们完全不是“一类人“。他小学是典型的屁孩,即便在孤几院,因为大个头和好胜且活泛的性子,成功收服了一群"小弟”。他倒也不是欺负人,只是单纯感觉被崇拜的目光注视很爽。
但他后来发现,只有我和陈文远俩人对他爱搭不理,他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在“小弟“们面前承诺,定要将我与陈文远也收入麾下。
彭涛找陈文远约架的时候我正和陈文远背书。彭涛来势汹汹:“喂,书呆子,敢不敢打一架?“
他没收到回答。因为有好几次,陈文远都不理他,他总感觉拳头打在空气上。而且几乎所有小孩都是主动追随他,他可没碰过这种钉子。
陈文远拉起我就走。彭涛急了,大喊到:“你怎么这么怂啊!我要是打赢了你就喊我大哥,你要是赢了,我就听你的!敢不敢!“
陈文远这才感觉很有意思一样转过头,笑着说,好啊。
虽然说两个小学生干架其实干不起来,但他俩"决斗“的时候,我真没敢睁眼。
谁也没想到,人高马大的彭涛在几分钟之内,就被看似文质彬彬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撂倒了三次。
彭涛最后被撂到没脾气了,说行,不打了,你说吧,你有什么要求?
陈文远认真想了想,拿出我们刚刚背单词的英语课本,指着第一单元的单词表说,把这个背下来吧。不会的词我可以教你。
彭涛傻眼了。
“我会考你的。“陈文远推了推刚刚因为打架歪掉的眼镜,认真补充。
那事过去第四天,彭涛就冲过来找我俩,把英语书往陈文远桌上一拍,说你随便考,一本书的单词都给你背下来了。
陈文远说,那你念一遍吧。
彭涛又傻眼了。
我和陈文远听着彭涛读的单词笑得前仰后合,彭涛不甘受此大辱,也开始跟着陈文远问东问西。
后来我们发现,彭涛的学习天赋远比我和陈文远要强。自打他也决定认真学习之后,成缋很快成为了我们三个中最好的。
“当时真没想到你这么能打。“彭涛和陈文远唠嗑的时候提起以前的事情,连连感慨。
自打彭涛加入我们之后,我和陈文远相处得就更加随怠了。因为彭涛这个人太活跃太有趣,只要他在,我们三个人的气氛一直是咋咋呼呼的。连平时看起来稳重的陈文远都能被他一直搞得哭笑不得,更别提我。
虽说一开始,我对他印象不好,可在后来的相处中,和他交流的过程让我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紧张感和压力,反倒能多出几分自在的轻松感。
我们三个人的关系就这么微妙地相互调节,逐渐形成了最稳固坚定的结构。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已经快八点了。我从来没有在高三这么晚起床过。
我不太记得昨晚我是咋睡着的,只记得自己好像坐在地上同陈文远和彭涛唠了一堆旧事,不知不觉一觉醒来,我变成了在床上那个。
我手忙脚乱地整理一下头发下床洗漱,发现彭涛和陈文远已经在后厨帮红姐忙活,连忙抓起一堆盘子开始洗。
红姐说你们不用着急,先好好休息,不差你们帮这点忙。我们连说不行,在这打扰已经添了很多麻烦了。
今天生意还不错,我们陪红姐忙活到晚上,客人差不多走光之后,我们坐在小院里看星星,突然发现打工也挺好,最重要的是能和朋发在一起。
被迫回校
陈文远最近总是咳嗽,我倒了杯热水递过去。
陈文远接过杯子喝了一囗,但这次的咳嗽,没冉像之前那样慢慢停下,而是越来越剧烈。
彭涛走到他身后抚他的背给他顺气,也没起到任何作用。
血开始从陈文远捂着嘴的指缝里溢出来。眼看着血越咳越多,甚至打湿了陈文远胸囗的衣服,彭涛向我吼,你愣着干什么,打 120 救人啊!
红姐也完全吓懵了,反应过来后哭叫了一声,手忙脚乱地摸出手机,和医院说明我们的情况。
然后彭涛托起不断咳血的陈文远,但无论如何也止不下不断从他口中涌出的鲜血,直到陈文远面色苍白,人事不省。
因为我们暫时还没有离开林兆市,救护车很快赶来,载走了陈文远。
我和彭涛向红姐告别致歉,打车回到了林兆市中心。但这次的目的地是市中心医院。
即使在被全班同学要求许愿时,我和彭涛都没有惊慌恐惧到现在这种程度。我们站在走廊里,不断寻找能问出陈文远现在情况的人。
终于,一个护士朝我们走来,询问了我们和陈文远的关系。我们如实回答,她又询问监护人的名字,我们只能写下了院长的联系方式。
陈文远的情况,我们现在还不得而知。
“对了,你们是林兆中学的吧?林兆中学不是封校了吗?你们偷跑出来的?“护士小姐问我们。
我们突然想起,当初为了顺利逃出学校,身上的依然是林兆中学的校服。
林兆中学出了名的乱,医院也经常接收打架受重伤的学生。我的心一子提到了嗓子眼。但没有用。护士还是说出了那句让我如坠冰窟的话:“我们这边已经联系到你们学校了,果然,又是私自跑出来的学生。“
“你们班主任一会回来处理一下。你们先在这等着吧。“
现在,距离我们逃出林兆中字,只过了一天。
我和彭涛站在医院门口,等着田老师的到来。其实相比于重新回到林兆中学,我们更担心陈文远的情况。
我们三个最了解彼此的身体状况,陈文远不说身体素质一等一的好,至少没有任何突发疾病的可能。我们心知肚明这是怎样一回事,但因为我们不是很了解三班的情况,再加上陈文远并未和我们提起过他在班级的处境,导致我无意间忽视了朋友可能出现的危险。
现在追悔莫及也没有任何用处,我和彭涛都记得“菩萨“并不能杀人,但陈文远的状态丝毫让人不敢放松。
就在我努力地想回到学校后要如何面对班级的一切时,一辆出租车停在了医院门口。田老师急匆匆地从车上下来,看见我们并没有露出责怪的神情,相反,她满脸都是担心。“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们三个都是好孩子,怎么会违反校规呢?有什么事情不能和老师反应?“田老师询问完我们,却不给我们回答的机会,转身就和护士们道歉,并留下了三班班主任的电话。护士小姐叹了口气,说我们在这也没有什么用,让我们先回学校等待消息。
我和彭涛留下了所有的钱,然后和田老师坐上那辆载她来的出租车。车门一关上,我和彭涛从后视镜里看到田老师的表情一下子僵硬了。
“你们怎么能私自离校呢?不能再让你们私自离校了。“她并没有扭过头对我们说,而是深深地低下头,用喃喃自语一般的声音反复重复这句话。
出租车的司机完全没有感觉到异常,依旧目不斜视地平稳地行驶在通往林兆中学的公路上。他车上挂平安符的地方,换成了一个小小的七臂雕像。
我和彭涛现在唯一关心的只有陈文远的消息,也有可能接连不断的打击让我们有些麻木了。在回学校的过程中,我一点都不害怕。
我盯着田老师脖子上鹅黄色的丝巾。田老师曾经拒绝过她生日时班级同学送给她的丝巾。她身上也从来没有出现过鹅黄色这样的亮色。
田老师以前从不带丝巾。
没过几分钟,我们很快回到了这个“阔别"不久的中学校门。偌大的操场上没有任何人影,很难想象这是一个星期日的早上。
“你们先回寝室反省吧。回寝室好好反省。“田老师只是这样和我们说,然后急匆匆就要离开了。
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上前一步叫住了她:“田老师。“
田老师慢慢地回过头,直盯盯地看着我。
我咽了咽唾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老师……我们知道错了,就是高三学习氛围太压抑了,才忍不住拉着室友出去吃烧烤。我们真再也不敢了,反省,写检讨都行,或者什么处罚我们都接受,千万别停我们的课,快高考了……“
我用余光瞟了眼彭涛,他也上前反复道歉,只求班主任能宽大处理。
田老师静静地等着我们说完,突然笑了起来,像脸颊上的肌肉被谁牵起了一样:“写检查吧。周一可以回去上课。“
我和彰涛同时舒了一囗气。
“我知道,你们三个都是好孩子。“
田老师离开之后,我和彭涛慢慢往寝室走。这次,我们少了那个下意识征求意见的人,但我们都知道,想要了解这件事情背后的原因,就必须在有同学们所在的教室里。
在寝室一直逃避也未必安全,而且不会让我们的困惑得到任何解答,更何况陈文远安危未卜,我们不能浪费咖怕一天的时间。
407 少了一个人,一下子空旷了很多。我强行忍住浮躁和压抑,坐在原来陈文远所在的位置上,提出自己的想法:“陈文远不可能突然发那么严重的病。肯定是因为他们班的同学,把他的意外当成了许愿的内容。“
“也不排除是我们班的同学为了逼迫我们许愿,而加害陈文远。·彭涛慢慢说。
“如果真是这样。你会去许愿吗。“彭涛抬起头问我。
“我会。“我不假思索地回答。“先让我许愿就好,如果这样真能保证陈文远的安全,我无所谓。“
“我也是这样想的。“彭涛说,“如果真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我会许愿。“
我看向在自己桌面上的美工刀,开始想象它划在皮肤上会有多疼。我站起身来,把那把刀拿起来,冰凉的刀把让我精神一振,忙问彭涛:“你记不记得,之前陈文远和我们说过,其实他并不是全班里唯一一个不信摩致菩萨的人!只要还有人是清醒的,就能知道三班的情况!“
彭涛也想起了这件事,苦笑一声说,希望直到现在,他仍然不是唯一一个不相信摩致菩萨的人。
“无论如何,周一都要去三班打听情况。“
周一一早,我和彭涛把写好的检查放在讲台上就回到座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呼吸了外面新鲜空气的原因,班级里腐烂的血腥味和夹杂着香气的古怪味道让我更加反胃。
我们回到座位的整个过程,都没有同学把目光转移到我们身上。他们目光呆滞地看着讲台桌,准确来说,应该是放在讲台桌上的摩致菩萨像。
那尊菩萨像被摆在讲台桌正中央的地方,前面还有一个小香炉。
我觉得,现在的同学们,以及所有信仰摩致菩萨的人,几乎都变成了转达“摩致菩萨“想法的工具,而不再是他们本人了。
上课铃打响,田老师的高跟鞋声很清脆,今天她换了一条黑色的丝巾。她站在台上正常讲课,台下像以往一样没有回应。但同学们不是在睡觉打闹偷吃零食,而是带着整齐划一的微笑看着讲台。
我和彭涛有今天的计划,几乎读秒一样看着黑板上方的石英钟指针一点一点地走,在下课铃打响的时候,同学们好像有了一丝属于“人"的微弱的生气,但也仅限于拉开椅子走出座位,排队去菩萨像面前站好。
我和彭涛小跑到三班门口,从门上的窗户往里瞅了眼,三班的班主任似乎还在讲课。
我们毫不客气地敲门。
“请进。“听见三班班主任的回应,彭涛把门拉开,站在门囗大声说:“老师,我找陈文远。“
三班班主任皱了鲅眉,诧异地看着我们。三班的同学突然爆发了整齐的笑声。
我和彭涛没细看班级的情况,说了句老师再见就关上了三班的门,站在三班附近的窗户边。
“就在这等吧。“我说。
从刚刚我们到班级找人听到的的笑声就能知道,陈文远会出现意外,是他们意料之中的事情。但发出笑声的是不是他们,也不一定。
“如果三班真的还有没被同化的人,或者说,有没完全被同化的人,知道陈文远出事了,或许会和我们一起想办法。……至少会告诉我们,三班发生了什么。”我抱着这样微薄的希望,紧紧地盯着三班的门,希望能走出一个走向我们的人。可惜目前只有刚刚推门离开的三班班主任。
就在我们对紧闭的大门失去信心,打算另觅他法时,三班的门开了个缝。似乎是发现我和彭涛一直在走廊里,那个人迅速从班级出来,快步走到我们身边,犹豫着问我们:“陈文远……他还好吗?“
我一看这个瘦弱的男生,就知道大概一样是班级里的弱势分子。我叹了口气,彭涛没压住怒火,直接呛了过去:“我怎么知道他在医院的情况?还不是你们干的好事!“
那男生明显瑟缩了一下,我拽拽彭涛,意示他还是先问话。
尽管走廊里实际上只有我们三个人影,我们还是去了相对于走廊更加隐蔽的洗手间。
那个瘦弱的男生叫季鸣,是陈文远的同桌。确认彭涛暂时不会发作后,他开始跟我们讲述三班的情况。
“在摩致菩萨刚传到我们班的时候,陈文远就告诉我们一定要警惕这些。“季鸣顿了顿,又说:“陈文远平时虽然不参与班级的事情,但他其实是很多同学的’依仗’。尤其是我们这种普通学生。“
我点点头,其实彭涛也属于我在一班的"依仗“。我们之所以能安然无恙地在班级里学习,没有人敢找麻烦,可并不是因为是好学生这种在林兆中学最可笑的优势,而是因为,彭涛和陈文远,都是即使是混混同学眼中都“不好对付“的角色。这个“不好对付"也很好理解,就是即使找人和陈文远彭涛打小规模群架,都未必有完全的胜算。而且他俩都属于逼急了打起架相当不要命的角色。更何况陈文远和彭涛平时也颇热心肠,和同学老师关系都不错,拥有惹是生非的混混们所没有的“群众基础”,因此,就算我班同学在被摩致菩萨的"神通"影响神智时,依然下意识地和彭涛沟通。
“确实如陈文远所说,摩致菩萨开始以一种诡异的速度在班级里蔓延。陈文远能在上课的时候保证一些学生不被为难,但在课后,那些学生的遭遇也没有改善。起初,有很多同学虽然不敢明着反对,但都和陈文远约好了绝不许愿。但这样的人,越来越少。我们班的不良学生们曾经也威胁过陈文远,但不了了之了。我以为他们还是忌惮,结果没有想到,是找到了更简单的办法。“季鸣哽咽着说:“因为摩致菩萨不能咒死人,所以他们都同时许了一个愿望,就是希望他得很严重的病……“
“那你们呢?你们这些曾经被他保护过的人呢?“彭涛怒不可遏,指着季鸣手上的绷带:“你们不还是一样都许愿了!“
“是!我们许愿了!“季鸣也自暴自弃一般,解下了手中的纱布,给我们看皮肉外翻的伤口:“反正我们没有任何办法,所有人已经完了。我们,曾经被陈文远照顾的人,都许愿他能好起来……“
我和彭涛一时无话,心知肚明能做到这样已经十分难得了。
如果按照我们看过的少年漫,我和彭涛一定可以突然开辟出什么觉醒异能的方法,让这个学校很快恢复正常。可是我们都是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在超乎人力的“神通"之下,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包括自己的朋友滑向深渊。
“摩致菩萨能影响人的心智。我刚刚许愿不久,所以还能和你们交流。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行了。之前我也想过,为什么偏偏是我们遇到这种事。后来我也想开了,一群人一起死,总比一个人死强。“季鸣笑笑说:“你和彭涛,还有陈文远,你们一定要坚持下去。以后肯定会出现转机的。千万不要像我们这样了。“
他从兜里掏出了一个沉甸甸的东西交到了我手里。我定睛一看,居然是一小部电话。
“陈文远和我说过,如果有一天他突然离开学校,但你们没有,就拜托我把电话借你们三天。“
见我们点头,季鸣转身准备返回教室。他很认真地跟我们告了个别,说没帮上更多的忙,非常抱歉。
“谢谢你……。你放心,以后一定会好起来的。”连彭涛都眼眶“谢谢你发红,用力拍了拍季鸣的肩。“实在不行,来一班找我们。“
季鸣连连点头,然后走进了三班。
其实他比我们心里更清楚,下次见面,他未必还能是他“自己“了。
我和彭涛心情沉重地返回教室,刚刚踏进门槛,上课铃就打响了。看着班级里迅速坐好的同学们,他们许愿之前,又经历了多少的痛苦和挣扎呢。
我带着恨意凝视着台上的菩萨像,它的目光似乎也波澜不惊地回望了过来。
晚上回到寝室之后,我和彭涛才敢把那部手机拿出来摆弄。很奇怪,里面没有任何联系人和信息。我们也不想窥探别人的隐私,就把它暂时放到了一边,继续讨论摩致菩萨的事情。
如果摩致菩萨真的会实现所有被允许许愿的人的愿望,那么陈文远身上岂不是有一股自相矛盾的愿力?我和彭涛正纠结着,突然响起的铃声把我俩吓了一跳。
彭涛慢慢拿过手机,按下绿色的接听键,把手机贴在耳边。
“喂?能听到吗?“
面对电话里熟悉的声音,我鼻子猛然一酸。彭涛愣愣地“啊“了一声。
“看来季鸣还是很靠谱的,你们也已经平安到学校了。不枉费我……咳,在医院里四处借电话联系你们。“电话那边,咳嗽声里夹带着些安抚意味笑音:”……怎么不说话?”
“你没事不他妈的早说!“彭涛红着眼眶对着电话大吼了一句。
彭涛虽然表面上看上去是最粗犷不拘小节的人,实际上他倒十分感性,就他此刻对着手机大哭一场,我都不觉得奇怪。
“我也是刚刚好一些。今晚可能说不了多久了。先告诉你们个好消息吧,院长刚刚来看我了,目前院里还没有出现奇怪的信仰的迹象…..而且以往的院址似乎要拆迁改建,希望他们尽可能离这些事情远一些吧。“陈文远在电话里叹了口气。
“我们这边只有坏消息。你不在学校之后,你们班曾经没有许愿的同学,也都成为了新的信徒。不过他们的愿望是希望你好起来……“彭涛犹像了一会儿,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了陈文远。
陈文远那边沉默了很久,想必他也是早就意料之中:“……他们不应该许愿,更不应该为了我去许这样的愿望。我现在有一个猜测,但只是猜测而已。可能不久之后就会知道结果了。“
“对了,你们,不能为了我,或者为了彼此,去向摩致菩萨许任何愿望。“陈文远又补充。
“知道了,我们当然不会!“彭涛反复保证:“你就安心休养,其实你在校外我们倒是更放心了。你刚刚说什么猜测?”
“只是猜测,就先不说了。现在还是聊聊确定的情报吧。“陈文远道:“很晚了,手机要还的。“
我和彭涛终于发出了这两天第一次的笑声。
“我在医院清醒之后,一个人躺在病床上,还在反复琢磨这个摩致菩萨的事情。据之前邹越和我说,他同桌丁俊是第一个开始许愿的人,摩致菩萨就开始以奇怪的方式扩散了。虽然我们班一开始也只有少数人’自愿’许愿,但’被自愿’的学生也越来越多了。“陈文远说。
“是,而且这玩意要许愿,还有一个非常邪性恐怖的流程。必须得跟菩萨先赎罪,菩萨觉得你态度诚恳,才会实现你的愿望。“我接过电话,陈述自己的想法:“可是每次赎罪的罪名和赎罪所付出的代价都是不成正比的。我真想不出来安莹犯了什么罪要切两根手指,也不知道平时咱们班那些规矩学生哪来那么多罪赎.“
彭涛索性打开免提,压低了声音:“是啊。我们班那几个不学无术的,倒是整天借着找赎罪理由的名号欺负同学……“
“先赎罪再给人实现愿望,看似是让人改过自新,把实现愿望当做奖励,可是人们并没有因为赎罪而真正改变自己,反而要因为持续性的强制许愿,而制造更多的混乱……“陈文远回应道:“目前咱们可以确定,摩致菩萨现在是拥有自己的神智的。“
“对!“我说,“以前可能也有,但由于信徒少,‘神通’也很微弱。现在已经发展到可以控制人的心神,甚至借着别人的口传达自己思想的程度了……“我和彭涛返校的时候,有些话分明像不是田老师说的……“
我话音未落,那边的电话就挂断了。可能是陈文远归还了手机吧。
我和彭涛各自上了床。总而言之,今天得到了陈文远的消息,应该可以睡个觉了。
闭上眼睛,乱七八糟的信息一下子涌进我的脑子,我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诶。邹越,邹越。“彭涛小声叫我。我把身子往对床探了探:“怎么了?“
“你说,这菩萨到现在确实可以控制别人的行为,在更早之前,也能通过所谓的’神通’去影响别人。“
“是。“我点点头:“怎么了吗?“
“既然如此“一我们为什么过了这么久,还没事呢?“
是啊,如果菩萨现在有了自己的神智,那它为什么不直接运用什么所谓的“神通”,把我们两个异端给解决了呢?都已经有了这么强的能力,还眼巴巴的要人许愿?
本来我就睡不着,发现这个问题,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虽然同学们都忌惮彭涛吧,但现在大家也差不多都是一具具只能许愿的躯壳了,根本不会在乎这些才对。
我们到底为什么,到现在都没事呢?
自打摩致菩萨的事情出现之后,我们时时刻刻都担心着自己的安全。但今天,我们头一次认真思考,为什么还没有遇到危险。
尽管知道光想也没有用,我们俩还是为这个问题困扰了很久,直到挺不住身体上的困倦,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我们再去上课时,同学们还像之前一样进行着怪异的仪式。我和彭涛没有再害怕,只是好奇。我们照常听课,甚至觉得如果一直不被干涉,熬到毕业也不是什么问题。反正已经没几天了。
现在陈文远不在校内,他危险是最小的。我俩似乎被无视了,也没啥大问题……吧。
我一边转笔,一边眼神乱飘,突然和讲台上的老师目光相对。那个眼神非常奇怪。不是我之前在同学眼中看到的疯狂,也不是危险或者威胁意味的神情……那是什么呢。我匆匆低下头,这个眼神让我感觉非常不安且不适。
现在我们的学校里,你可以在上课时间看到整整齐齐上课的同学;中午在食堂里,同学们也会安安静静地坐着吃饭;放学了,同学们也会按部就班地回到寝室。可是他们根本不像“自主“做了这些动作,而像一个个玩具小人,每天被一双看不见的大手摆在"应该存在的地方”。
我们并没有管季鸣借充电器,又怕手机没电,接不到陈文远的电话,只能平时关机,在午休和晚课下课后开机。反正陈文远也不会在我们的上课时间给我们打电话。
果然今天又是在晚上接到了陈文远的电话,我和彭涛连忙把我们的疑惑说给陈文远听。
陈文远思考了一会,回答道:“……如果真的是我猜测的那样,反而一切都解释得通了。但我还是不希望那样。“
“你有什么猜测就直说吧,我们也好一起想想对策啊。“彭涛更是着急,在电话里不停追问。
“没有对策。我没有办法。医院里似乎也有因为摩致菩萨而自残到危及生命的信徒。先说说我的另一个想法吧。我觉得赎罪,其实就是个幌子而已。那个摩致菩萨,根本不在乎有人做了多少恶事,也不希望有人真的悔改,而是单纯地希望欣赏到那些为了’愿望’而拼命伤害自己或者伤害别人的,人们的丑态。只有自毁和毁他的力度够大,才会得到所谓的眷顾。“
这一点,我和彭涛也不是没有想过。事实也确实就是这样,摩致菩萨只是为了制造混乱和痛苦,一点点愿望的甜头,不过是为了让人更深地陷入泥淖不能自拔。
“那我们……。我们要怎么办呢?“彭涛问。
“如果我猜得没错,你们目前应该不会有任何危险。你们一定要记住,无论如何都不能向菩萨许愿。千万不能。“
“你们就静观其变,咱们马上就要毕业了,到时候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离开。不要顺从班级里同学们的要求,一直对抗就应该没有事情。千万不要许愿。“陈文远大概是要将手机归还,语气急促了起来:“彭涛,邹越,你们要记住。“
电话挂断了。如果我们要许愿的话,那么到目前的一切挣扎就全都白费了。
我们看着两次都不一样的电话号码,陈文远估计是向不同的人借了手机。
我们现在没事?要一直对抗?当然要一直对抗了……我们不太明白陈文远那么急切地嘱托,但班级里最近确实也没有发生任何让我们陷入险境的事情。
接下来两天,我们都没有接到陈文远的电话。
我们不断尝试给那两个曾经来电过的号码回拨,号码的主人压根不知道借电话的人是谁,住在哪个病房里,并且告诉我们不要再打来了。
反击?
直到第四天,沉寂已久的电话终于响起了。我迫不及待地接起来,却发现是市医院的号码。
电话里是一个女声。
“喂?您好……您的同学陈文远,今天早上因为肺部肿瘤在医院去世了。后续事宜我们会联系大人处理的,你们不要太难过,要努力学习,准备高考……“过听声音是个年轻的小护士,正在努力安慰我们。
但听到这个消息的我们,已经不能对电话里的内容做出反应了。
护士似乎是听不见我们这边的回应,只能继续说:“我们从来没有见过病情恶化得这么快的病人。明明刚入院的时候还没有这么严重……唉……我们都以为他会好起来的……“
我努力长了半天的嘴,才从喉咙里把自己的声音挖了出来:“他自打入院以后一病情有没有好转的迹象?一丝一毫都没有吗?“
”没有。刚入院的时候,只是不太严重,我们医疗处理也很及时。但就是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反而越来越严重……请节哀吧。”
我动了动僵硬的大拇指,试图挂掉这个电话。
“对了……患者的桌上有一张字条。估计是最后留下的。上面写着……“对话那边的护士似乎有点困惑,但还是把纸上的内容念了出来,并压低声音问了一句:“矛盾的愿力存在时,它确实会选择自己感兴趣的实现。……这是什么暗号吗?“
在听不见电话那头的声音很久之后,我才意识到对方早就已经挂断了。
我慢慢把手机放下,长按关机键,看着手机屏幕变亮后再黑下去。
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了,导致我一瞬间对"陈文远的死"这件事没有什么实感。我甚至没有感受到什么彻骨铭心的悲伤,只是有些惶然地看着彭涛。
他保持一个姿势在座位上坐了很久,看起来竟然出奇地淡定。我希望他能痛哭一场,或者暴怒,总之什么样都比现在没有情绪要好。
不知道空气凝滞了多久,彭涛才开口说,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他们啊。
为什么那些败类还能依靠所谓的神通,在这个世界上苟延残喘地活着呢?对所有人都很好的陈文远死了。我们最好的朋友不在了。
我张了张嘴,试图劝说彭涛不要因为这件事去想向菩萨许愿,我们会有办法的。
会有办法吗?答案彼此都心知肚明,像陈文远最后一个电话里说的那样。没有办法。
“放心,我不会去和菩萨许愿的。你也不行。不然陈文远就白死了。“彭涛的语调还是没有什么起伏。
我点点头。
寝室毫无征兆地陷入了黑暗,到了平时熄灯的时候。我和彭涛相对无言,各自上了床。
想想吧,想想陈文远给我留下的信息。他之前就在说,他有一个推测,很快可能被证实,那么这个推测可能是他知道同时有人许愿他好起来,也有人许愿他病情加重,但只是这样吗?他一定有其他想告诉我们的东西……但为什么没有说呢。
我的脑子浑浑噩噩的,想什么都理不出头绪。我现在满脑子都是陈文远的音容笑貌,我平时赖床的时候他肯定会敲着我的床边把我叫醒,而不是像彭涛一样恶作剧似的对着我边大吼。
遇到麻烦事,他总是先把所有事情都榄过去,然后给我和彭涛一个最优解。
记得刚升入高中时,陈文远本来选的是文科,后来又因为我和彭涛转到了理科。他分明文科的优势强于理科。如果他不在那个班级,会不会就不会是这样的结局?
我们三个人中,他是目标最清晰的,小时候就想去一所师范大学的汉语言文学专业。现在那所大学已经是他的保底院校了。他脾气温和,有耐心,肯定可以很好的完成教师的梦想。
我满脑子都是这些事,眼泪止不住地往出流。我没有什么资格嚎啕大哭,我并没有照顾好我的朋友。
我埋在被子里哭得呼吸困难,假装听不见彭涛的呜咽声。
都已经这样了。突然间,我失去了对一些不可名状的东西的畏惧。人的生死,其实也不过如此。
即使一夜无眠,我们也没有太多的时间用来悲伤,生活也不会因为一个人的离世有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甚至可以说毫无变化。我和彭涛的心情纵使压抑了许多,也尽力照顾着对方的感受。
上课的时候,老师讲的内容已经和三天前分毫不差了。上课也只是进行一个仪式了。同学们依然满面笑容神情空洞地看着讲台。
老师时不时把目光停留在我和彭涛身上,还是那种眼神。我毫不避讳地直视回去,看到老师露出了短暂的微笑。
是,就是这种眼神。我大概能猜到陈文远的推测是什么了。如果他大概推理出了真相,那么拼尽全力也会告诉我们的,而不是在死后留下一个最简短的信息。
他知道了,但不想说,只有可能是一个相当残酷,说出来会影响我和彭涛在这个毫无希望的学校中所剩无几的求生欲的信息。
但我现在应该已经理解了。现在的老师,也是承载了摩致菩萨意识的躯壳而已。因此,他看我们的眼神,类似于对实验室里小白鼠一样的凝视。就像一个孩子用滚烫的开水浇在没有还手之力的小动物上,看它们痛苦的挣扎。他对我们充满了好奇。
以前我认为这个“神“,应该是充满邪恶的,现在觉得,或许他甚至没有刻意的恶意,他从来没有把人类当成一种有血有肉的独立个体,而是把所有人当成动物一样的观察对象,看他们相互伤害或者伤害自己,丑态百出,歇斯底里,到最后被侵蚀了所有神智,变成和物件毫无差别的行尸走肉。
他看我的眼里没有恶意,没有残暴,只是好奇。
这个班级,乃至这个学校,都已经让他觉得无聊了。除了我和彭涛,已经没有任何值得观察的对象了。我们之所以还没事,不是因为我们想出了对策,或者做了对的选择,更不是因为我们的同学“放过"了我们。
仅仅是因为他还没玩够。仅此而已。所以陈文远在这种剧烈的绝望之下只能让我们不要许愿。因为一旦我们许愿,就和他其他“玩具"没有任何区别了。如果一直反抗,说不定还能被多“观赏"一段时间。
这样的话,一切都说得通了。陈文远死后,他频频往我和彭涛的位置看,或许是想看我们失魂落魄,但我们的反应和他对于“人类“的认知相悖了。
他还能想出什么办法进行这场游戏呢。从我还是从彭涛开始呢。
但目前只剩我们两个了,所以这一天来得不会太快,他还能看我们拼尽全力进行毫无意义的,垂死挣扎的求生表演,很长一段时间。
可惜,我已经不想再陪他进行这个游戏了。
现在上课时,我相信即使把腿搭在课桌上讲话都没有人会管我,但我还是打开草稿纸,在纸上写下了我的想法传给彭涛。
彭涛接过纸条看了看,过了好一会才给我传回来,上面只有一句话:“你还想着救他们?“
我对这个计划其实完全没有信心,但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至少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已经没有能走的路了。
“未必能成功,只有很小的概率。“我继续写道:“我想不出别的办法了。你想怎么做?“
“就按你说的来吧。“彭涛回我。
其实我并不是什么具有拯救世界伟大妄想的中二病,相反,我是最希望能够独善其身的人。可是在现在的情况下,只有拥有庞大的人数基础,才能多一丝微茫的胜算。
今晚放学之后,我没有再和井然有序离开的同学们一起早早走出教室,而是第一次走到那座菩萨像面前,尝试和它对话。
在我之前走的最后一位同学已经把教室的灯关闭了,我也没有特意去打开。菩萨像前方的香炉里还有隐隐约约的火光,我就看着那个香炉。
“你能听见我们说话,对吧。或者说,我们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你的眼睛。“我努力拿出我最淡定的神态,和这个恐怖的“神明“交流:“现在我的好朋友已经去世。只剩我和彭涛两个人,也没有什么好玩的了。“
回应我的只有教室外风拍在玻璃上的声音,说实话,我其实更怕听到什么切实的回答。
“为什么要控制你信徒的神智呢?是担心他们发现因为强迫性的许愿导致的体无完肤的身体,还是担心他们发现你因为自己的兴趣而根本没有实现的愿望呢。当你的信徒信仰动摇,你的能力就会减弱。于是你干脆把所有许愿的人都慢慢变成只能在你的操控下生存的躯壳,他们不能反抗,不能思考,更别提信仰动摇。“
“但这样的话,就一点意思都没有了。林兆中学三个级部,每个级部 25 个班,再加上所有在学校的工作者和老师,都已经没有任何可以称得上是有趣的观察性了吧。“
“明天就是我们高三年级的毕业班会了。请让整个高三年级的同学,恢复自我的意识吧。人多起来会很热闹。相信我,我一定可以,让整个高三级部的人信仰崩裂。“
我目光灼灼,掷地有声地抛出这段我没有任何把握,甚至可以说是临时现编的话。我现在气势十足,实际上就是为了让那个“神明“相信,我已经有了充足的对抗它的准备。
“如果成功了,只失去一个年级的信徒,想必也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
“如果失败了,我会向你许愿。或许你会想听一听,我的愿望。“
我话音刚落,菩萨像面前的香炉里隐约的火光骤然熄灭,窗外的风声也突兀地戛然而止。
这算一种回应吧。
我把目光转移到讲台上的菩萨像上。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菩萨像以往抿而下垂的嘴角微微上扬。
它笑了。
终末之章
林兆中学的毕业班会,向来不会在高考离校的前几天开。离校那天,只会有班主任进行一个结业导语,具体是对同学的一些嘱托之类的。
因为在这个环境实在很差的校园里,没有学生能直到高考前几天屁股还老老实实地坐在板凳上,索性直接把该有的毕业庆祝提前,大家了却心事还能安静地学几天。
我从高一就很期待这一天。固然班级里我并没有一个除了彭涛外称得上好朋友的人,但我也很想看一件校服外套传满全班签名、互相交换的毕业礼物和同学录上的毕业赠言,这些象征着青春的画面,每次都被学长们绘声绘色地描述。
今年的毕业班会会怎么样呢。肯定没有鲜花气球彩带果篮了。
我在回寝室的路上,把刚刚交涉的过程说给彭涛听。以往这条被踏过无数遍的路都是三个人一起走,现在只有我们两个,真的很难适应。我甚至想下意识停下脚步,去等陈文
“这么说,菩萨是同意了。“彭涛若有所思:“好,那你和它约定的事情,你有几成的把握?”
或许真是我彻底想开,也不再畏惧,把手一拍,两手空空地亮在彭涛眼前:”一成都没有,嗐,咱们班那群同学什么样,你也不是不知道。这话说得见外啊。“
很难想象,我也有主动活跃气氛的一天。
“不过还是有尝试一下的必要,万一哪个真就醒悟了,一传十,十传百的,总会有希望的。“我抻了个懒腰:“再说,这样的日子,你也受够了吧。总要有个了结的。“
彭涛拍拍我的肩,笑着回答:“是,总要有个了结的。“
我们走到寝室门口,掏出钥匙,打开 407 的门。
陈文远的书整整齐齐地摆在书架里,水杯旁还有一盒刚拆封的咖啡。整理错题的笔记本旁边还有没扣上盖子的红笔。
我看着被摆在最显眼的地方的相册,总觉得他像是刚刚从这里走出去,而不是永远不会回来。
明天的班会不用起太早,反正八点开始呢。今晚就好好睡一觉吧。
我用轻松的话安懟自己,但我突然想起了安莹,想起了季鸣,想起了丁俊。
我之前那个同桌啊,也和我一样,没什么长处,在班级里默默无闻的,连彭涛陈文远这种什么时候都会义无反顾地站在我身后的朋友都没有。他把菩萨带到学校来,是为了得到更多的关注吧……他也确实得到了大家的簇拥。
一直内向安静,瘦弱胆小的安莹现在怎么样了呢?校外也已经完全是乌烟瘴气的样子了吧。希望她还能和她的妈妈在一起。
每个向菩萨许愿的人,一开始都是想要抓住一些"近在眼前的幸福"或者"让自己的得到幸福但会伤害到别人的事情”,即使一直去伤害别人,即使得知向菩萨的代价有多么大,他们依然选择义无反顾的信仰,但没有人真正因为这个菩萨得到了幸福。
别人的选择正确与否,并不是我可以评价的。但是事到如今,真的能用我自己的方式,将他们唤醒吗。
由于昨晚没拉窗帘,今天七点就被暖乎乎的太阳晒醒了。毕业班会是少见的不用穿校服的时候,我拿出了之前和彭涛他们准备的,高考穿的衣服。毕竟是高一时候买的,款式肯定有些旧了。
彭涛那边也收拾完毕,看上去我们真的像去参加一个正常的毕业班会。
“你说田老师会不会在今天讲话。“我问。
“不能,历年来毕业班会班主任都是不在的。她们在,谁玩得开啊。“彭涛一边系鞋带,一边抬头问我:“你打算怎么让那些同学改变看法啊。“
“我现在也不知道咱们同学的情况,只能到时候随机应变了。“我耸耸肩:“但总要把我知道的所有事情都说出来。“
”台词还要现想,你果然不是适合做拯救世界的英雄的人啊……“彭涛说完,站起身来走出宿舍:“我去上个厕所,下楼等我一会。”
“好好好,时间来得及呢。“我坐在书桌前,开始酝酿我要如何让一群刚从混沌状态的同学们恍然大悟,痛改前非,怎么想都不可能。
我本身也并不是英雄主义者,连自身性命都无法保全的情况下,救不了别人其实没有太大的心理负担。但对于摩致菩萨,只要让同学们产生动摇,信仰就不在牢固。这个似乎还是比较简单的。
我全神贯注,努力打了打腹稿,无意间低头一看手表,已经二十分钟了,彭涛怎么还没有回来?
我猛然起身去拉宿舍的门。门纹丝不动,只听到了咔咔的轻响。
门被反锁了。
就一瞬间,我立刻明白了彭涛想要干什么。我操起我身边能拿到的一切东西,拼命砸 407 那道木门。
平时破旧筒陋的木门,在此刻仿佛铁铸一般。我直接抡起了我的椅子,朝一个受力点反复击打,终于,木门不堪承受,有了一个小小的破囗。
我见有希望,又加大了力度,让那个破洞在一次次捶打下慢慢变大,直到我的双手可以伸出去。
我看了眼书桌,我桌面上的钥匙也已经被拿走了,我扑到陈文远的桌面上,拉开他的储物柜,果然,钥匙一直在同一个地方静静地躺着。
我抓起钥匙,全然不顾被破洞周围的木刺扎进手臂里的痛感,把钥匙插进了锁孔。
当我把门推开之后,看着空无一人的走廊,拔腿向教学楼狂。
应该来得及吧。还来得及吗?
等到教学楼终于近在眼前,我似乎能听到久违的、同学们的声音了。
一教一层二层是高一高二,他们还是鸦雀无声。三层,走廊里虽然没有人,但能听到来自各个班的声音。一班是最近的。我三步两步跨到门囗,把手搭在门把手上,突然失去拉开门的勇气。
但身体显然比我大脑的反应速度更快,我已经把教室的门打开了。
由于要开班会的原因,班级的桌椅堆在了教室最后面。全班同学都站在教室里,把目光齐刷刷地投到我身上。
“邹越,你终于来了。“我们班之前的班长拍拍手,用欢快的语气向我表示欢迎。
今天大家都脱下来校服,每个人身上都有与落后贫穷的林兆市格格不入的奢侈品和昂贵的配饰。大家的表情都很兴奋。
没了长袖的掩盖,同学们的身体变得更加可怖,大家除了手掌,几乎没有一处皮肉是完好的。深可见骨的伤口随处可见,却完全没有血液流出的痕迹。
那么空气中的血腥味和他们身上的血迹,是从哪来的呢。
彭涛呢。我刚想问,却看见我们班黑板前站着几个完全陌生的人。
班长似乎看出来我想问什么,连忙走到我身边,解释起来:“邹越,你的好朋友彭涛真是疯了。在毕业班会这么重要的日子里,居然去伤害三班的同学。“
我这才发现,教室里那几个三班同学都挂彩严重,脖颈,胸囗,喉咙都有不同程度的刀伤。
理论上来说,受到这种程度的伤的人,是不可能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一脸得色地向我炫耀的:“你们班那个谁,是挺能打的,要不是我们现在有菩萨庇护,感受不到外伤,可能真打不过。他气势汹汹地进班级,我们还以为怎么了,结果说要来算陈文远的账。“
其中一个人噗嗤笑了出声,说陈文远不是在医院里病死的吗,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彭涛现在在哪?“我酝酿了很久,才问出这一句话。班长让围在窗户边的同学让开。
我看着地面,暗红色的血迹正从那边慢慢地流淌过来。
这是什么啊。
我走上前去,俯视着靠在墙边,浑身血污的人。哪里会有这么多血啊,我看着从里到外,被血液染得连颜色都看不清的衣服,和糊满了血迹的,血肉模糊的五官。
这是谁啊。是彭涛吗。
“彭涛?“我试探性地喊了一声。没有回答。我不太清楚这个人形能不能听见我说的话了。
我只能再把目光投到班长身上。
班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三班的同学把彭涛拖进来的时候,我们都很诧异。无论如何,伤害别人就是不对的,如果不是有菩萨的神通,那几位同学可就有生命危险了。对于我们班发生这种事,我也很抱歉。“
另一位同学神情木然地把话接了过来:“我们是不会允许,在菩萨的眷顾范围内发生这种恶行的。菩萨一旦生气,我们就都要完了。所以,我们帮彭涛赎罪了。“
赎罪?怎么帮他赎罪。我没有把这句话问出口,就明白了。
我们班级,不算我和彭涛的六十五个人,再加上外班的四个人,每个人手里都攥着一把带血的刀。壁纸刀,水果刀,大小尺寸都不一样。
我就说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血啊。
“还是你们一班团结,不像我们三班,那家伙来找事的时候,不光没有人出来帮忙,季鸣那小子还说就是我们几个。“那几个外班同学乐不可支,看我面无表情,又补了一句:“你也不用那么紧张,我们就一人捅了一刀,但特意避开要害,又被把人捅死。不信你去看看,还有气呢。“
“邹越,你不用怕,你没有和他一起行凶,就照样是一班的一份子。“班长以为我吓坏了,连忙走过来把我拉到同学们面前:“邹越在班级里一直是很老实的,他也不会做错事。“
”说起来,只有邹越还没有和菩萨许愿呢。当然,如果他不想许,我们也不会强迫他。“班长把手上攥的温热的壁纸刀递给我,并加以鼓励的眼神:“现在,只要证明你是班级的一份子就好了。“
我拿着刀走到彭涛面前蹲下。说实话,我真有点认不出来这个多年朝夕相处的朋友了。
“如果我不做,会怎么样?“我问班级的同学们。
“……那只能让你遭受和他一样的待遇了。嗯,也会让彭涛继续赎罪,直到菩萨愿意原谅他为止。“班长面露难色:“一刀就好。其实邹越你一直很想融入这个集体吧。“
彭涛现在还有微弱的呼吸,受这种程度的伤,被捅第二轮的话,岂不是太痛苦了。
我拿着壁纸刀,认真找了很久的位置,用力让所有刀刃都没进奄奄一息的彭涛胸口。直到他的胸膛不再起伏。
“现在可以了吗?“我起身环视周围的同学:“他死了。“
“当、当然可以,邹越同学果然是不一样“
“行了。”我打断班长的话:“我杀人也是犯罪吧。我能向菩萨赎罪许愿了吗?”
同学们如潮水一般从讲台周围推开,把菩萨像面前的位置让给我。
我现在的心情非常平静,或者说,从来没有这么平静过。
它嬴了。它终于如愿以偿,看了目前为止最大的一场笑话。我也觉得有些可笑,我之前居然还动过救这些东西的念头。
我站在香炉前,挑了一颗圆润饱满的白色香丸,用刚刚沾满彭涛鲜血的刀划开指腹,几滴血下去,香丸就已经均匀地被染成了红色。
我用火柴划出一个火苗,把它引燃。这次的味道和我以前闻到的不同,是清苦又安心的味道。原来许愿的人,自己是感受不到那种令人作呕的气味的啊。
“我刚刚杀了我最好的朋友。“我说。
香炉里的火光从未有过的耀眼,跃动的火苗劈啪作响,窜得老高。尽管我一丝一毫也感受不到它的温度。
我知道,我现在许一个让彭涛复活的愿望,菩萨会毫不犹豫地帮我实现。就算陈文远现在也复活了又能怎么样呢。大家还不是一起被赏玩痛苦,在这个即使清醒了也会更加疯魔的班级里承受更多的痛苦吗?
我已经不对逃离这里有任何希望了。外面的世界指不定会更差。更何况像菩萨许愿的人,又怎么能保留自己的意识直到最后呢。
“我用我,不再踏出林兆中学作为代价。“
“这间教室。这间教室就好——希望您能收回施加在目前这间教室里的人身上的,一切神通。“
随着我说出愿望,班级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直到同学们的伤囗处,鲜血以喷涌的方式溢出,才有人爆发了第一声尖叫。
“杀了他!杀了他!“不知道是谁声嘶力竭地喊了这一句,还没等我判断,后脑的剧痛就让我倒在了地上。
是桌角还是什么,不知道了。
刀,桌椅,这些东西砸在身上的痛感,我一点都感受不到。
我的视线逐渐模糊了。讲台上一直平视着众生的摩致菩萨,终于愿意垂下眼睛,用怜悯又嘲讽的目光看着我。
我目前的唯一感觉,就是困和累,像刚开学体测时,身体素质不好的我被彭涛和陈文远硬拉着跑完两千米那种只想倒头大睡的感觉。
那就睡一觉吧。我闭上了眼睛。
“邹越?邹越?邹——越——!“我揉揉眼睛,迷迷糊糊地抬起头,就被彭涛拎着领子薅了起来:“你丫是真他娘的能睡,田老师讲结业导语你就这么不想听是吧?”
“讲完了?说了啥啊?“我眨眨眼,揉揉睡乱的头发,发现教室的人已经走光了。
”就是考试须知呗。别看了,都下课五分钟了,大家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备考了。我就寻思我不叫你你能睡到什么时候……“
我看着彭涛跨上讲台,拿起粉笔盒里的彩色粉笔,在黑板上写了个大大的“407 必胜“,然后把名字龙飞凤舞地签在了最左边。
“还好我们行李都收拾完了。今天就要离校了,我已经找好宾馆了,就在学校附近那个,楼下还有小吃街呢。离考点近,还好玩。“彭涛把粉笔递给我,让我往黑板上签名。“这一晃,还有四天就高考了。“
“那感情好,咱们到宾馆之后,歇一下午就最后复习一下,语文就看看诗词和作文素材,数学和理综有你呢,英语找陈文远!“我把我的名字规规矩矩地签在最右边。
“别忘了带准考证身份证,每年都有忘的……诶,陈文远!快来!“彭涛正嘱咐我,眼看着陈文远一手拿着三脚架,一手拿着相机进教室。
“你俩快别闹了。我们班刚照完毕业照,我就把相机借来了。快快快,高三的毕业合影!“陈文远架好相机,示意我们都到讲台上去。
“等会几等会几!“彭涛把陈文远推上去,陈文远看看黑板,忍俊不禁,在中间的位置上写下了公整漂亮的名字。
彭涛调完相机,三步并作两步窜到我们中间,一手揽一个的肩膀。
“看镜头,我开的定时拍摄!“
“三、二、一!”
神通 ·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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